实力诗人邓晓燕诗选
作者简介:邓晓燕, 重庆人.重庆一中高中语文教师。目前诗作见于《诗刊》《诗歌月刊》《星星诗刊》《诗林》《诗潮》《诗选刊》《中国诗歌》《重庆文学》《海燕》《红岩》《绿风》《百家》《滇池》《山花》《边疆文学》《山东文学》《飞天》等刊物。出版诗集《格子里的光芒》,鲁迅文学院十八届高研班学员。
事实上,只要我开始
反抗白昼,我知道
夜就要来了。于是安心地
梳洗,刷牙,放热水
倒尽脏处。我知道夜晚的毛病
它沉睡时需要洁净
需要每个人暂时死去
我欣慰于这种洁净
悬浮在我头顶
它们假装沉默假扮本分
不!我爱上了恐吓,指令
被雾霾遮蔽的天空
我要死去一会儿
让弯曲的背拉直些
让四肢喷涌的血自由些
我死去,在一株植物的叶脉间
醒来:黎明有它自己的准则
我估计在子夜
它就是一颗暗红之心
灯光下它小声说话
有寂寥的吹拂,它是
一朵半开的花
它有隐秘的通道
从花蕊到根
每一张页码
是一部灵魂的编年史
密密麻麻的花粉
溅到今生的伤口上
哦。这一颗
有虫豸啃噬的果核
这果香中的水与火
这命运喑哑的穿越
有时我怕靠近
仿佛我白昼的表演全被它
识破。夜晚它拿掉我的面具
哦。这滚烫的争斗或我
甘心地妥协
我可以把笔尖折断
但我坐在自己心的屋子真是
痛得幸运
我发誓什么都搁置
在通道里只说风说雨
说门框锁紧,说离开
窗台的暗影
就像一只飞鸟
甚至面对这幽深的湖面
我把羽翅收敛
一双手。我也说不清出身日期
反正我精心地养它
给予它磨砂乳、小白脸,春光
有趣的水
它渐渐开始变软变透明
甚至高贵
它开始旅行
先在杜鹃树上摸到了火
第一次有灼伤的感觉
也第一次灵魂有摇动的音乐
第二次它握住了玖瑰的眼泪
它惊讶于这时令的忧郁
第三次它反被玫瑰的刺弄伤
它跳了起来。左手与右手
互为恩人
它开始放弃旅行
挂在时间的身体上
作为废弃的时针和秒针
渐渐枯萎
它的每一个指尖
都长出锋利的刺
一个抽屉放住宅的
抵押贷款
一个抽屉
放烧毁这个借据的手段
谁是谎言
我看着一个证据的摇晃
一根火柴的霸道
春天抵押着谁
为什么那么多的忧伤
李花飞雪成疾
难道又酸又涩的果实
是另一抽屉
我在春天的树下经过
我釆摘了李花、桃花、梨花
我酿成的大祸
不过是熄灭了火源
她觉得她没有权利
将黑暗拨开
虽然它从缝隙使劲钻
如一束光上了舞台
站在中心人物的位置
在那儿
告诉观者黑暗是一层壳
她开始起身她要推开
光线中黒的部分
但是她发现生与死的名字
无法拆开了。就如当前
她迈开步就有熄灭
如篝火中的柴
她也燃得厉害
他有些不耐烦
过来啊一一春风已在玉门关
她笑了。她知道风的衬衫
在摇摆
你的到来难道暗示了出口
有个绝好的说法
认为等待
似乎处在一切事物之上
它一方面充满了神力
一方面具备了优雅的禀性
事实上,难道不是它的出现
渴望打开了歌喉
这蓬勃的树枝
这风中的手势
这开花的石头。这爱
足以代表人类
把深渊的物质请出来
凤头麦鸡的哭泣、斑鸠的叫声
以及夜莺的鸣啭
都足以表达它们的感觉
森林在海之上,海在礁石之上
礁石在渴望之上
哦,越是悦耳的音乐
越是短暂越是忧郁
你的脚祼四面闪光,你的步履
神奇。你看:月亮低悬
它升起得很慢,多像一个囚徒
你的到来将它束缚
桃花爱了6天
李花爱了7天
梨花爱了8天
玉兰爱了9天
杜鹃爱了18天
菜花爱了20天
为什么迎春花开得较晚
它又小又丑无色无味
难道它看透了春的主意
跟随我美若天仙
跟随我见光死
我阳台上的杜鹃
昨天还被春
吻得死去活来
一棵树简直就是一堆火
每个花瓣的火苗
就烧到我脖子上了
可第二天我瞪目结舌
齐刷刷的花朵
一夜成囚
恨来得这么突然
而且远一点看
沮丧被遗弃被作为一种
新的泪痕
春的爱难道是个愰子
难道美的惊艳只是一场虚幻
而且它左边的玫瑰
马上就要开了
它欲言又止的娇羞
又被春狠狠爱了一次
现在快春末了
几乎所有的花
都被春爱过了一次
又死了一次
今夜我走在所有花朵的亡灵下
我看不见春天伟大的抱负
难道春是花朵们巨大的坟墓
我不敢想
因为我又开始企盼着观赏
明年的桃花
但我固执地认为
多么鲜活的生命
死一次活一次
应该说黃桷兰是我阳台上
花园的霸主。它高过天花板
我为此折断了它的尖
我听不见它疼痛的尖叫
可早晚我在加紧
浇水施肥松土
我等待着它雪白的花儿
驻满我的诗句
我等待着它
在爱中死去又活过来
多么有趣的游戏
或永恒的法则
跟你谈白菜价
你就长出一根枝条
跟你谈电费
你只把小叶子拽了一下
跟你谈爱情
夕阳中你只把头亮了一秒
我站在山坡看你
这儿野草丛生
坟茔遍是
不。我不能站在这
死亡之髙地
你开口讲话
最先吐出的字是麻雀
然后是一行诗
你是一棵杨槐
你在梦中开出白花
一棵树就这样长高了
清凌凌的眼神
没有遮拦。它什么
都不稀罕
我站在你脚下
跟你谈狂风的方向
你只弯了一丁点儿腰
跟你谈山坡的断裂
你只把花瓣落在山的肩上
你的花香如一个年代
贯穿
把夜压下来
把黑胸针取下
在它的结构里装上我们的
嘤嘤鸟鸣
靠近手心的词语
拌着泥土味
种植桑麻种植小麦种植
我们的空想敌
我们都种到月亮里去
没想到,种植到云层
电闪雷鸣。我抱着月亮就跑
雨靴掉了
你站在月亮上喊
其实
我只逃到你的背面
雨透彻地清亮
看见他雪白的衬衫泛着光
我穿过你幽深的街道
世界仍旧荒凉
在乌镇的一个角落
止步。因为我
看见了五十年前的
一块结实的青苔
它就在镇东的一块街石上
像我的亲娘
它暗绿着。抓紧了一块
缺角的石板
怕下脚重的雨冲走?
家永远是缺席的
祖母祖父走了。外公外婆也走了
母亲你为什么紧紧抱住
一块石板沉默不语
它才是真正的老祖宗啊
乌镇,我穿过故乡一样的
青石板,用旧的小河
我仍想像着
亲人触摸后的叹息
可是乌镇你暗藏的梦
在这块青苔上把千年留住
可是乌镇你倔强的拱桥
像母亲头上的一道彩虹
你是自己的敌人一一
切割二分之一三分之一
四分之一五分之一
干脆把自己变成一把刀
弯刀也万人痴迷
于是你涂上寒光
涂上绝尘
涂上刽子手发光的名字
一块给了乌云
给了火
一块给了海㴋
给了浪
一块给了树杈
鸟巢多么静谧
我看见它时
它正落在窗台
我请它对坐
不涉及它的失踪
只请它喝茶
茶叶在杯底拉琴
仿佛不认识这夜的沸水
月亮滑进另一口井
我品茶
嗅到了它的味道
清爽干净,通体晴明
这个世界的尤物
只在我唇上
为什么暴雨抢劫天下
雷电抢占山河
我常喘不过气来
只在乌云堆里认识自己
我看着结结巴巴的月
仿佛有液体浸出
身体开始膨胀
这物质之外的处子
我和它只有半米距离
我想象抱它的感觉
准备把窗台的柳条送给它
把颤抖的指尖送给它
把一场风暴后的遗物送给它
不!它已经离去好久了
仍被那朵乌云爱着
坐在卧室的地板
看满屋挂着的衣裳
它们时尚、张扬、呼吸急促
走在我前面
大街上,它们是我的冲锋枪
风与裙摆争夺地盘
斗篷式的大衣吃下
埋伏的夜
那件超短裙我只在
春末黄昏时穿
它有霞一样的子弹
它的主人
正准备退回
一场春梦
我有好多衣服
买它们时
承诺:是我的
火焰而已
悬挂在衣架上
等着我去点燃
但是我一边制造战事
一边又退回湖泊
我要赶制清澈的湖面
又要弄死自己的杏花眼
一件绝对性感的裙子
我首先想到的是冷死它
真的,坐在地板上检阅
那些空耗青春的服装阵队
我想象着一个女人
对世界的被动
我在阻止一些事情
我在推开鸡蛋边的石头
我在分离蛋白,黄和骨头
谁也说不清天空的本色
当我深入云层
才发现天空深处的花
不是花
我不是一个喜欢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
自己的脚
不是别人的脚
它们的速度也太惊人了
我在化妆间丢失了唇色
在秋天里丢失了果香
在你到来之前丢失了自我
我在阻止一些事情
我知道它不会来
工人们抡起斧头把
守卫二十年的秘密
拆下。没想到的是
拆下的门,门框
全暴露出钉子,它也有痛?
被折断的骨头
堆在客厅。它们终究
成为过往的聋子、哑巴、笨蛋
门终究在我的生命里
充当了重要角色
记得一次电闪雷鸣
我死死抱着它
它在我耳边说
别怕:一会儿就会过去
我感觉到它的力度和坚定
我的手陷入好深
我摸到了它骨头深处的呼啸
和久经不变的森林
说实话。它走了
一屋子的果实必然会腐烂
一屋子的声音必然暴露真实
立 春
今天立春
世间上许多事都可以省略
直接跨越到柳条的爆炸区
花朵的发情区
冰凌的粉碎区
一条鱼在冬天的河流里
生长成冰凌
它们抱着自己的坟墓取暖
它们躲避死亡的方法
是制造死亡
不!立春了
天底下的万物半截身子
都在春的溪水里
洗干净洗干净一一冷、废弃、不合时宜
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叛份子
可她柔情似水她从深水中来
带着冲动的水草鹅卵石礁石革命
她的口号是心动心动
她的习惯是舔舔舔万物苏醒
她的舌头是药是处方是针炙
春在每一件事物里都要留白
如此静穆的空间是在等待
你看,我今天站在立春的面前
不,确切地说站在一棵老桃树面前
它忧郁的树皮那么多裂口
时光钻了进去
我在寻找一种力量。它是怎样让
老树皮也有一滴红色血液
又变成支配这棵大树原始芬芳的形态
木椅子拥有几段故事
但这时已被花瓣盗走
只有夕阳坐在它怀里时
它才会主动讲话
夕阳很耐心听
打开它的彩色手绢擦泪
手绢上有几行字
但木椅子不认识
木椅子有时也兴奋
当风一吹,穿过阳光的
花影子在它怀里
跳来跳去。它仿佛又回到了
年轻的树林
当然,更多的是木椅子的落寞
比如墙上的花全部逃跑了
比如脚下的草全部背叛了
比如有人莫明其妙地
拿锤子锤了它两下
它牢固的钉子松了一寸
衰老就有了证据
比如有一天一个姑娘
坐在它怀里哭
哭得呼天抢地
她就把它抱起来然后
很很砸下去
木椅子心痛姑娘
也心痛自己
它咬紧牙站立
这时乌云从东方涌过来
一朵粉红的蔷薇正好落下
木椅子才阻止了自己
向下倾斜的姿式
爱你的眼睛胜过
爱你的语言
因为你的语言
有不明确的过滤器
如雪花。且飞且落
到底哪一片更有诗意
可是你的眼睛愚蠢得
如你的敌人
和盘托出不该有的武器
当然,与你战斗
水面溅过的烟火好漂亮
是我见过最迷人的子弹
洞穿更具性感
那天,你站在水里四肢徜徉
呼唤我的名字
可是我不会把水分子剖开
我紧抱着它们不下陷
当一艘船已开启马达
为何深入的鱼群乱窜
为何长满苔藓的礁石翻身
为何我们紧紧拥抱
还是有一股难以分辨的急流
灯 亮 着
总有些事要来
总有些人赶不走
“好,晚上见”
晚上光如白昼
有人不敢取下面罩
在门外逡巡
还有一场雪
还该有一次暴雨
那坡野草要冒出来
窃窍私语的手
把柔软的枝条折断
窗外的凤尾竹拒绝了迁徙
屋顶有了雷声
仿佛是磨剑
又仿佛是一曲交响
灯仍然亮着
四只眼睛悠闲
天花板上挂着
去年的誓言
大巴上,我左手拿诗集
右手放在时间的大腿
经过长长的隧道
诗句说:痛
大腿说:深入
深入隧道不是一天的事情
抹去隧道的黑也不是一天的功夫
有朋友在看不见的地方等我
等我带去灯,煤,凿子
可隧道的灯一下就熄了
难道这是一种暗示
先击碎自己,然后让我摸着
进入它的身体
明了千年的诡异,奇崛,暗影
那么,倒下的历史能站起来吗
洞穿的心能复活吗
朋友去年溺水今日能吐出墓碑吗
刺刀可以做许多事
但想安心地依靠它
不太容易
比如那个早晨我叫醒它
就一个小小的动作
它找到了我的谷地
第一眼刺中了那根稗草
第二眼也刺中了那根稗草
但它退回来时
被田中的一块大石头绊倒
缺了一个口
它看了我两眼
我知道它的痛处
知道它依靠自己的直接经验
是错误的
那棵稗草躲得极深
把它揭示出来真要它的命
一种秩序的打破需要更多的
被打破的秩序
说实话一把刺刀的锋利
首先是属于心的
但心是两面间谍
常常听到田野间的尖叫
纠着不放
又退回来把自己藏好
(一)
浮士德跟魔鬼交易
人类跟谷物谈心
谷物生长在田间地头
成熟后充当人类的情人
"我想到主人的梦里去"
"不,我永远爱那一颗虎牙"
"可它咬碎了我的心"
人类的早晨
将它们一一清除
浮士德跟魔鬼交易
人类跟谷物
人类做的交易不只这一种
我是谷物中的一粒
(二)
人类进化到春天
与动物命运有关
先驯化牛马驴,以及骆驼
它们低头走路
人类是天空的太阳
一头驴眼睛迟钝
万亩小麦自我丢失
人类总担心
蚂蚁在房柱间的劳作
豹子在山顶嘶鸣
可否见橄榄树担心
儿子孙子榨成油
天黑了下来
星星点灯
没有对人类的绝望
就不会爱人类
(三)
一双手够了吗
天下就真实么
一个人使另一人失忆
或诱骗一朵花的钥匙
上等果实流产
乌云四处奔走找它的亲信
由想象构建的秩序
决定了人类潜在的繁荣
树被砍伐还是树
泥土被贱卖还是泥土
可是谁的警察,谁的法院
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浮士德与魔鬼交易
人类与日月抗衡
我想象着逃之夭夭
可今日仍在雾霾的嘴唇
用它的粉做一次反叛的月色
用它的粉做一双妖艳的眼
真不知道桃花诞生的年代
三千年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诞生万万年前
走在春天植物的前面
而且那种美。“舍我其谁?”
连天涯的风都连夜兼程
但雨一旦邂逅了桃花
就如干柴遇见了火
否则为什么雨一抱着
桃花就和它私奔
况且私奔到哪里
桃花想都不想
抱着死难道是生命的极致?
桃花在雨的后院为何消失
桃花为什么不知道突围
比如说看好一生追随的蝴蝶
忠心耿耿的蜂王
“它们太爱了。”
是不是令桃花憋闷
那只有宏大的雨来爱它
宏大的场面来娶它
宏大的无来服贴它
我不知道这场雨会持续多久
虽然它晶莹的泪光
点燃了大地泛黄的骨架
沉沦的河床
显示它急需的部分
根穿过河流没找到
三亲六戚。可这雨这天使,给了它们
成长的殊荣
立春了。只有一片玉兰花叶
还潜伏在树的小屋子里
它听见了雨的脚步
与母亲打招呼的客气
它看见它了。它躲得极深
雨在玉兰花瓣上跳跃
夸奖这花的灵气大美辽阔
可它只要这雨滴的香气
这隔世的博文这晶莹的排列
这动词这缘分这擦肩而过
回眸也需三百年
这场雨真的很神奇
一朵盛开的郁金香被淹没了
本来它想自己什么都是坚挺的
自制的子宫乳房
谁也不可能把它的光焰掐灭
可它渴望的雨来了
来增加它的火焰,旋转它的思念
它大胆地拥抱雨时
郁金香大病一场
它没有想到有时拥抱就是分离
爱了就伤了。你为什么要浸透
我的一生。整整三天三夜
这雨这燃烧的花瓣
这如㬵似膝这毒药这尖叫
这杀人的武器通通是郁金香想要的
雨真的停了。田野里狂妄的家伙们
只剩下最后一口呼吸
但它们从此又繁衍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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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誉顾问:杨 炼
总 编:木 子(相思枫叶丹)
主 编:王跃强
编 委: 雪 儿 河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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